090117神秘之夜:蚩尤君與亞瑟王的神奇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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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的魅力往往就在於此,當兩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擺放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們有著那麼多相似之處,在這種比較當中,人們總是會比單看一面所得到的更多。

寫這個題目時,筆者頗有些躊躇,亞瑟王是英雄,沒有人會反對,這個英國最早國家的創立者,是凱爾特人(Celtic) 當之無愧的英雄,他先是推翻了羅馬人對於大不列顛的統治,之後又英勇的抗擊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入侵,最後戰死沙場。他的英名流傳了千年,關於他的傳說與故事,連遠離英國的東方,都有人知曉。他那象徵正義的圓桌騎士,他從巨石中拔出的象徵王權的寶劍,他和王后圭尼維爾的愛情以及與蘭斯洛特既是摯友又是情敵的奇妙關係,不知讓多少人為之神往。

蚩尤算是英雄麼?他不是一個“獸身人語,銅頭鐵額,食沙石子,造立兵杖馬戟大弩,威振天下。誅殺無道,不仁不慈”的,集合了怪物和暴君為一體的傢伙麼?他不是被漢人的祖先黃帝與炎帝一起打敗,誅殺掉的亂賊麼?他怎麼能夠與亞瑟王相提並論?他怎麼被稱為“君”呢?

歷史的魅力往往就在於此,當兩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的人物擺放在一起的時候,就會發現,他們有著那麼多相似之處,在這種比較當中,人們總是會比單看一面所得到的更多。

亞瑟王的故事就來自凱爾特民族的民間傳說。經過12世紀法國貴族女詩人馬麗‧德‧法蘭西(Marie de France)和宮廷詩人克裏蒂安‧德‧特魯瓦(Chretien de Troyes)的藝術加工,產生了中世紀法國傳奇文學,成為歐洲其他民族的傳奇文學的典範。據歷史學家的考證,他是6世紀不列顛島上威爾士和康沃爾一帶凱爾特族的領袖,是凱爾特人為主體的英國的“國王”。以抵抗盎格魯-撒克遜人的入侵而為凱爾特人所懷念,久而久之成了民間傳說中的人物。在故事中,亞瑟的父親是威爾士王尤瑟‧ 潘德拉貢,他靠魔法師墨林的幫助娶了威爾士另一部落領袖的妻子伊格蘭。

亞瑟15歲繼承王位,靠墨林的幫助作了許多奇事。他從幾十個武士都搬不動的大石下取得寶劍,征服了蘇格蘭、愛爾蘭和冰島。娶了羅馬貴族女兒圭尼維爾。他的宮廷設在卡米洛,宮中有一張圓桌可坐150名騎士,有武功奇跡的騎士才能入座。亞瑟每逢節日設宴,傾聽騎士們的冒險故事,評比是否配得圓桌騎士的稱號。座次中有一個席位是空的,名為“危險席”,只有能取得耶穌在最後晚餐上所用的聖杯的騎士才配入座。

騎士中最主要的是蘭斯洛特,他是布列塔尼王的兒子,幼年被“湖上夫人”竊走養大,送到亞瑟宮廷,故稱“湖上的蘭斯洛特”。在神話中,凱爾特內部烽火不斷,部族間的仇恨根深蒂固,即便在面臨共同敵人時也缺乏誠意。使得盎格魯—薩克森人取得了最終勝利。亞瑟王死於與他外甥的劍欄戰役後,不列顛的騎士夢也走到了盡頭,只有普通的凱爾特人認為他們的英雄沒有死,活在仙界,將來會回來拯救凱爾特人。

而蚩尤在中國的古代文獻中記載的雜亂而前後矛盾,《史記》、《尚書》裏都說他是作亂的“賊子”,而《山海經》、《龍魚河圖》、《歸藏》、《述異記》之類的書又把他描繪成具有神力的怪物。眾多的考證,在排除那些怪異的描述之後,才出現了一些比較可信得影子:他是在遠古時代“九黎之民”的首領,率領著自己的子民居住在今天河北、河南、山東、山西等中原地區,較早的產生了農業文明,而且發明、使用了金屬工具與武器,有很高的文化並且驍勇善戰。

《尚書.呂刑》中指出:“九黎之君,號曰蚩尤”,《戰中策.秦策一》高誘注:“蚩尤,九黎民之君子也”;《史記.五帝本紀》正義引孔安國語:“ 九黎君,號蚩尤是也”。蚩尤是中國歷史文獻中,除盤古之外,唯一被稱為“君”的人物。我們稱他為蚩尤君應該沒錯,也可正好與亞瑟王相對。九黎是苗人的祖先,苗族視蚩尤是本族德大祖神,在苗人心目中有非常崇高的地位。至今在苗族的民俗中仍有許多崇拜蚩尤的重要活動。

兩個人物相差數千年,但他們的境遇卻相差無幾 – 在短暫的輝煌之後,立即遇到了強有力的挑戰,雖經殊死搏鬥,仍不能挽回自己民族失敗的命運。凱爾特人最後失去了英國南部肥沃富饒的土地,退到了如今布列塔尼、康沃爾、威爾士、蘇格蘭等一些偏僻、貧瘠的地區;作為苗人祖先的九黎之民,也在戰敗後不得不放棄自己經營的家園向中國南方“煙瘴之地”遷徙。而他們曾經抵抗的侵略者,卻成了這片土地今後永久的主人。

凱爾特人(Celtic) 曾經是歐洲分佈極廣的民族,但在上古時代曾遍及歐洲大部,西至不列顛島,東抵小亞細亞。他們的事功和風俗最早見於希臘史家的記述,希臘人稱這些金髮碧眼、膚色白皙、慷慨性急而多才多藝的“蠻族”為Keltoi;於是有了“凱爾特”這個名字。他們有著很高的文明,農業發達,有繁榮美麗的城市,嚴格來說並不算是“蠻族”,最輝煌的時候甚至洗劫過羅馬城。可是,羅馬帝國的興起和統治,日爾曼諸部的南下擴張,大大壓縮了凱爾特人的領土。在比他們更發達的羅馬人和比他們野蠻的多的日爾曼人的雙重打擊下,逐漸退出了歐洲的歷史舞臺,成為“邊緣人群”。凱爾特人在不列顛的反抗最為頑強,前後有半個世紀之久,從亞瑟王作為首領都最後戰死,可以想見戰爭的激烈程度。

苗人的祖先九黎部落曾居住中國中原一帶,他們有很多部落,也有許多圖騰,《竹書紀年》沈注:“屬於蚩尤各族,有熊氏、羆氏、虎氏、豹氏。”強盛的時候,在“涿鹿之阿”打敗當時各部落的“共主”炎帝,吞併了炎帝的地盤,到了“九隅無遺”的地步。炎帝覆亡逃遁求助於在黃河上游一代的黃帝部落,此時的黃帝部落據《史記》所說是:“遷徙往來無常處,以師兵為營衛。”典型的遊牧部落,尚未進入農業文明,甚為彪悍。於是,黃帝收服炎帝部眾向中原進發,在涿鹿、阪泉與蚩尤君展開大戰,雖然黃帝戰鬥力很強,還有著蚩尤君所沒有的先進武器,如戰車、弓箭等等,但受到的抵抗仍很頑強:“九戰九不勝”、“三年城不下 ”。最後,蚩尤君所率領的九黎部落還是遭到了徹底的失敗,蚩尤被黃帝俘虜,殺死後還進行了肢解。他的遺族被迫向南方遷徙,可仍受到黃帝及其後繼者的追殺,《史記.五帝本紀》漢代鄭玄注道:“有苗,九黎之後,顓頊代少昊誅九黎,分流其子孫為三苗國。高辛之衰又複九黎之德,堯興又誅之,堯未在朝,舜臣又竄之。後禹嗣位,又在洞庭逆合,禹又誅之。” – 從中原到荊襄,從荊襄到雲貴,苗人也徹底邊緣化了。

無疑,當時的盎格魯 – 薩克遜人之於凱爾特人,黃帝部落之於蚩尤的九黎部落是野蠻的,而經過征服戰爭之後,前者們控制了富饒的地區,學會了後者們的技術,逐漸變得越來越文明,越來越強大,反而要視那些跑到偏遠地區越來越落後的原住民為“野蠻人”了。古時的英格蘭人對於蘇格蘭和威爾士的凱爾特人都抱有很深的偏見,視他們為“低劣的高地人”。而在中國書籍中對於苗人的描寫就更不堪,《山海經‧大荒北經》說:“西北海外,黑水之北,有人有翼,名曰苗民。”《神異經‧西荒經》更是說:“西北荒中有人,面目手足皆人形,而胳下有翼,不能飛,為人饕餮,淫逸無理,名曰苗民。”

失去了家園,又被人蔑視,再加上復興無望,也就難怪會對自己本族的英雄有著強烈的崇拜。但是,讓亞瑟王和蚩尤君名垂千古的,卻恰恰不是本族人,而是他們的敵人。

先說亞瑟王,除了8世紀末威爾士史家南紐斯所寫的《不列顛人的歷史》提到亞瑟12次當凱爾特人領袖,與盎格魯-撒克遜人12次作戰,最後一次巴頓山戰役手刃盎格魯-撒克遜960人之外,再沒有凱爾特人對自己本民族的這位元英雄進行的文字記錄出現。9世紀有關亞瑟的傳說流傳到現在法國西北部布列塔尼的凱爾特人中間,但得到發展卻要歸功於諾曼人,他們佔領諾曼第以後,就吸收並發展了鄰近的布列塔尼的這些傳說。1066年征服英國後,又把亞瑟的傳說帶回英國。

接著,1137年威爾士主教傑佛瑞用拉丁文寫作了《不列顛諸王紀》,用五分之二的篇幅記載亞瑟事蹟。1155年,諾曼詩人瓦斯用傑佛瑞的材料以諾曼法語寫了一部包括亞瑟傳說的韻文傳奇《布魯特傳奇》,為了避免騎士們尊卑高下的糾紛,瓦斯創作了圓桌的方式。在法國,1160至1190年間,詩人克雷蒂安‧德‧特羅亞寫了好幾部有關亞瑟騎士的傳奇。13世紀初(1205),英國僧侶萊雅蒙根據瓦斯的材料寫了一部長達3萬餘行韻文編年史《布魯特》,他也從特洛伊王子埃涅阿斯的曾孫布魯特抵達不列顛敘起,直到689年。這部“歷史”最後三分之一記載了亞瑟王的故事,這是亞瑟故事首次在用英語寫的詩歌中出現。從萊雅蒙之後,到14世紀出現了一部《亞瑟王之死》。到了15世紀後半葉,馬婁禮彙集了前此的法語傳奇,加以選譯編排,用散文寫了《亞瑟王之死》,總結了也是結束了中古關於亞瑟的傳說。

無論怎樣寫,亞瑟王都是一個英雄,只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英雄事蹟越來越多,越來越神奇了。隨著基督教的普及,宗教也故事中也成為了關鍵的要素。尋找聖杯就是最好的例子。同樣是神聖的容器,在更加古老的凱爾特傳說中,所尋找的是神奇的大鍋,而在亞瑟王的故事裏,它已被用於最後晚餐和盛過十字架上的基督之血的杯子代替。

再看看蚩尤君,不知何人何時所著得《山海經》,梁朝任昉所著的《述異記》,宋朝《太平御覽. 龍魚河圖》等帶有神話色彩的書,蚩尤是“銅頭鐵額”、“八肱八趾”、“人身牛蹄,四目六手”、“食沙石子”這樣怪異的樣子。《尚書》、《史記》等嚴肅的史書,所說蚩尤是暴君與亂賊。

《尚書‧呂刑》:“刵蚩尤惟始作亂,延及于平民,罔不寇賊,鴟義奸宄,奪攘矯虔。苗民弗用靈(令)制以刑,惟作五虐之刑曰法。殺戳無辜,爰始淫為劓刵椓黥。越茲麗刑並制,罔差有辭。”

《史記.五帝本紀》:“蚩尤作亂,不用帝命,於是黃帝乃微師諸候,與蚩尤戰于涿鹿之野,遂禽殺蚩尤,而諸候咸尊軒轅為天子,代神農氏(炎帝)是為黃帝。”

東西方文化的不同,與此可見端倪。

西方文明遠不如中國文明成熟,他們還保持著很多人類剛擺脫蠻荒時的純真,對於具有力量、高尚品質、犧牲精神和無畏勇氣的人物,總是予以讚揚,無論他是不是自己敵人。重視英雄本身要比重視他的事業更為重要。所以,西方失敗的英雄,即使自己民族和國家已經不復存在,仍不用擔心自己的聲名會被埋沒。亞瑟王是這樣,他以前的漢尼拔是這樣,以後的薩拉丁也是這樣。這成為傳統,尊重值得尊重的人,即使是敵人。

而我們要比西方成熟的多,很早就有了“是非”觀,打仗、征服是要有藉口的,所以要把對手描繪的越不堪越好。蚩尤是第一個,因為是怪物,因為是亂賊,因為是“不仁不慈”,而苗人“為人饕餮,淫逸無理”,所以被征伐就是理所當然。以後的邊疆還有鬼方、犬戎之類的民族,從名字看分明不是人,“加誅”有 何不可?在強大的時候,這樣來顯示自己不是欺負弱小。在弱小的時候,更要這樣來表示自己的憤恨,北方少數民族或是首領的名字都要故意的加上些動物的偏旁。

所以,“英雄相惜”這樣的情況在中國歷史上只發生在內戰中,外戰時卻沒有這樣的情況了,而只有在外戰時的英雄惜英雄才真正能展現英雄的氣概與胸襟。這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

http://cul.sohu.com/20061122/n246546370.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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